[导读]朴树永远脆弱不堪地蜷缩在青春期,就算当忧郁成为了忧郁症,当痘变成了痘印仍旧不愿起身。
上周六“树与花”北京演出获得成功,跟它去年在上海的首演获得成功一样,并不出乎意料。或许是出于人气方面的顾虑,演出主办方为朴树凑了一个戴佩妮(微博),这实在没有必要。“树与花”成为这两天的文艺焦点与“花”戴佩妮关系甚微,而全依仗朴“树”。他上张专辑《生如夏花》面世于十年前,自彼迄今他没有如是大张旗鼓地在公众面前露过面,动静最大的事莫过于为电影《厨子戏子痞子》
做了主题曲,却还是翻唱老歌《送别》(“长亭外,古道边……”)。对于如今以提起裤子就翻脸为节奏的流行文化圈来说,乐迷和操手们可以如此长久地惦记乃至迷恋一个客观意义上的隐退者,一个不过仅出版过两张录音室专辑的人,实在有些意思。
没错,《白桦林》、《那些花儿》和《且听风吟》这些歌都属于可遇不可求的天才之作,其可遇不可求的程度,几乎堪堪可及《香水有毒》。诸位不要生气。从俗这个字眼看来,《香水有毒》比起《那些花儿》来反而更有风骨些,难道不是吗?朴树所有歌曲都紧紧围绕着一个中心,那就是青春期少年对爱情可能把持的最浪漫,同时最造作的态度:被风吹走是爱情的本质,即便最初最纯的那次——但即便如此,哪怕我到了牙龈萎缩,大肠生癌的年纪,我依然爱你不变。那种沧桑,那种烟云,那种委屈和那种深情,讲白了就是流行歌曲至俗至滥的主题——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弃——不管你死在战场还是连小三蹭上去的香水味儿都懒得洗洗,我都将一如既往地对你死心塌地。
人们喜欢把他跟许巍相提并论,这可以理解,同处一个时期,且风格上都中北京校园民谣流毒甚深。但二人有两点不同,且皆切乎关键。一,从偶像层面来看,许巍不仅丑得不像话,而且与朴树特立独行的个性相比,他的个性简直类同行尸;二,许巍爱用大词,动辄论及人生和自由,朴树则多从情感和生活本身的细处着手——这方面,我倒愿意将他跟其后辈李志放在一起,后者尽管也俗不可耐地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煽情上面,但要比他更现实、更严酷、更成人一些——朴树永远脆弱不堪地蜷缩在青春期,就算痘变成了痘印仍旧不愿起身,之所以他以虽完成发育,但尚未走向社会的女学生为主的乐迷们,“……要到签名就站在一边静静看着朴树,有些女孩子会哭,也是默默地哭”,以上当然是原因之一。 所谓靡靡之音,《香水有毒》不过乱人心神而已,朴树、许巍、李志之类则达到了吸精榨髓的级别,远远望见他们三个,AV女优们也只能卷旗掩面而去。这就是他们受欢迎的原因。当你听完他们那些像神棍神话神仙一样神话青春和爱情,浪漫主义地将被爱人踹飞后的孤独嫁意为人生来孤独乃至个人精神独立之证明的歌儿后,双目微湿,像老羊一样得意地反刍你的狗屁青春和狗屁爱情时的孤独,跟你看完AV后抽取抽取式纸巾时怦然而至的孤独,并没有什么不同。 许巍丑,李志也不英俊,这是他俩没有被唱片工业全力裹挟的原因。朴树则不同,他或许是内地独立音乐圈里,真正具备成为流行巨星的各项条件的唯一一人。在帅和既俗又可遇不可求的音乐之外,他甚至还跟周迅(微博)这等人闹过绯闻,更别提他那股忧郁迷人的劲儿,这些直奔巨星而去的特质想必不知让多少唱片市场操手们把哈喇子拖到了地上。然而,当忧郁成为了忧郁症,事情就要从两面来看。 朴树的忧郁症和Kurt Cobain的胃病一样,他们在走红之前就患上了它们,但它们凭借他们的走红才具备意义。流行文化导致了这么一种矛盾:将一位艺术家推向巨星的第一力,正是其作品里的反巨星态度;你本以为自己非常特殊,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但当你将这种特殊性总结、美学化并表演出来之后,竟导致那么多基于亦拥有你的“特殊性”而共鸣不已的人向你簇拥而来。其对你造成的挫败和自辱感是根本性的,巨星处境越齐备鲜明,挫败和自辱亦越深,这当然令人痛苦,甚至痛不欲生。朴树曾经的隐退和Kurt Cobain的自杀,都是不堪其辱。 具体些,对Kurt Cobain来说,他唾弃的这个世界向他垂涎而来,而除了泡在这些口涎中,他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活路;朴树则是遭到内地粗糙、野蛮、山寨的唱片工业祸害,让此人跑穴、上春晚、打扮成杰克船长之类,在他至少在歌曲中所显示的清高自闭的处世方针面前,简直跟强奸犯一样。 这些东西之所以不可忍受,因为你哪怕忍受一点儿,也可充分证明你是一个虚伪的家伙;更要命的是,你之所以要去忍受这些,正因为你要向包括逼你去忍受这些的人在内的全人类显摆,你是一个纯粹和坚决的,绝不会去忍受这些东西的人。 即,除非像Kurt Cobain那样做,否则你这么一直忍着,忍着,也就忍过去了,那个开始时难以直视的虚伪的自己,渐渐也可以无视了——并不是你可以忍受这虚伪,而是通过长年累月的忍受,你终于取消了这虚伪得以虚伪的根据——你不再觉得跟小品演员一起歌颂这个时代令人难堪了,你甘之如饴——为此,你付出的代价就是,你失去了做这整个一系列事情的最初理由。 ——对音乐的热爱? |